路上多有挑菜担柴赶集的男女老少,苇塘村至扶余镇上,大路是一条两丈宽的黄土道,小路便需翻山。

    行至辰时末,总算到了扶余镇镇口。江南东路多水乡,扶余镇便算其中一个,小巷曲折,仅容一线天光泄入,更添古朴幽深。淙淙溪流蜿蜒,每一幽深处都略带些文雅,不时往来马帮,驮着货物串巷而过,铜铃声叮叮当当才给诸条古巷添了烟火气。

    赶集的人都守规矩,安静着往来于大道上,并不愿叨扰巷子里的富贵人家。这里是镇头东处,草市位于西侧,还要走上一段路。

    桨声帆影,烟雨尘印,青山碧水白帆响桨。镇里蜿蜒诸多水道,水道上飘着颇多乌篷船,船上载满了赶集人家,抑或杂七商货。江步青打量着,摸了摸袖兜内的钱袋。

    愈近西市,愈发喧杂吵闹,街道两侧俱是各色商铺,吆喝讨价声混杂一起。卖铺合、屏帏、洗漱、时果、腊脯家畜,野味吃食,各类东西,好不热闹。

    周遭几个村的人都来这镇上赶集,王大强牵驴车挤过人群,江步青便紧跟在后,不至于被挤作一团。喧哗中夹杂贩卖薪柴炭火的喊叫,江步青第一次见着此类景象,仔细的边走边看。

    “朝小娘子,你这两大包炭,我出十文钱你给不给?”

    粗犷的声音吸引了王大强注意,在江步青不解目光中,王大强凑到了人堆外。

    而男人还在大声嚷嚷:“你这炭块不比人家烧的,又臭又易起烟,上次我给你十二文已经顶破天了,怎么今天来你还涨到十五铜板了!”

    周围看客笑着,心下如明镜,明白这纨绔不事家产无所营为,纯粹贪小便宜,欺负傻女不懂行情。但也不做声,只两眼轱辘的转。

    江步青透过缝隙,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
    傻子抱着麻袋,摇了摇头:“不出的,要十五文...”

    孙大牛瞧她油盐不进,弯腰就拉着袋子一角往外扯,急道:“你上次卖的甚么炭我还没找你算账!今儿这两袋,说什么十文钱我都得带回去!”

    他借着麻袋遮挡,狠狠踹了傻女一脚。不想这傻子脑袋不好使,气力却挺大,环抱着,愣是没抢过来。

    个别赶集的村民看不过去,好心劝他:“这位郎君,这小娘子是镇上有名的残障,一人靠卖炭火过活,她不卖,就饶了她吧,权当做好事了。”

    孙大牛眉毛拧到一起,“啪”地将开口之人推到地上,周围看热闹的顿时都吓一跳。

    “饶什么饶?老子是在欺负这残障吗!”他扭头瞪着地上的傻子,声音似沉雷一般滚动,仿佛下一刻就要扇她记耳光,“今天你要么十文出给我,要么一枚铜板都别想拿到!”

    面裹黑泥的傻子,一身破旧的葛麻长衫已湿了通透。她瘫坐在地上的矮小身子与身后满满一筐炭块对比,分外不相称。

    从苇塘村到镇上,按脚程得走上一个半时辰,何况背着炭火,手里还提着两大袋。江步青看着她如山葡萄般黑润的瞳仁泛起盈盈水光,无措的扫过周围,莫名心窝有些疼。

    那是她从山间背回的柴火,自半夜便开始打理,而后众人都在睡梦中时,傻子便迈上了路。

    “我出二十五文,十文予你,炭火归我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孙大牛扭头。

    江步青绕过人群,站在傻女跟前,替她挡住了周围探究的视线。冷声道:“方才我来时听闻周围叫喊,十文如何也能买上一袋。我出二十五文,你得十文,其余十五文归此人所有,权当你白拿十五枚铜板,如何。”

    孙大牛被这么一打断,火气蹭蹭上窜,但听说白拿十文,又定睛瞧了眼。见女子挺拔雪霜姿,一身柳青罗衣,面目清冷淡然,便“嘿嘿”笑出了声:“小娘子,好说好说。光天化日,我等断不可能做出伤天害理欺辱抢夺之事,你要出这十文钱,那我便只有热痛割爱的份了。”

    王大强没缓过神,孙大牛早拿着纹钱走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