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杨公的追问,楚氏的脸色立即露出一丝为难,张着嘴不知该不该说。杨公一见她的神情,立马明白过来了。酒劲瞬间清醒,从凳子上弹跳起来,气冲冲的出门去了。

    站在门口,见薛朗的书童琛鸿正在院子里忙着什么,他忍着一口气,呼唤琛鸿,道:“琛鸿,你过来。”琛鸿听见呼喊声,便回过头去。对上杨公郁结的脸色,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。

    他迟疑了一下,只听杨公不耐烦的催促道:“还不快点。”琛鸿打小便跟着薛朗,如今也有十三了,个子比薛朗矮出半截,整个人看起来瘦瘦的,长得也是白白净净。说起来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,从小父母双亡,一个人无依无靠只能乞讨为生,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。后来,因为一帮小乞丐之间的夺食战,他差点被打死,被刚好路过的薛朗救下,替他治好了伤,还给了他饭吃。杨公见他年纪小,又无去处,便收留了他给薛朗当书童。虽是个书童,但是薛朗从未亏待他,吃穿住行样样俱全,甚至拿他当自己的弟弟对待,教他读书习字。

    大伙见杨公黑着一张脸,再联想到薛朗的悄然立场,想必是出了什么事。琛鸿低着头,尾随杨公进了屋便顺手关上了房门。借着酒兴,议论个没完,看起来就像一锅熬煮的粥一般。更有好事者,尾随而去,趴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。

    片刻过后,房门再一次被拉开,门口那群人听见动静慌忙逃窜散开,就像受到惊吓的鸟一般。杨公无暇关心这些,而是背着手离开院子,去了另一个地方。

    薛朗跟黎惊蛰两人合力,好不容易才拉开江氏。只见她一脸愤怒,胸前一起一伏,狠狠的瞪着不争气的闺女。

    黎九月挨了亲娘一顿毒打,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已,落在薛朗的眼中,显得无比心痛。他蹲下身,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,又替她擦干了眼泪。即便如此,她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倔强。她骗了爹娘,娘很生气,一通发泄,她毫无怨言。只是她不明白,他们为何不答应?

    这时,薛朗再也看不下去,做出了一个举动。只见他双膝一软,也跪了下去,央求道:“请叔和婶成全,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九月的。”

    “薛朗,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?”不见其人,先闻其声。

    几人纷纷看向门口,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走了进来。当他看见双膝跪在地上的薛朗时,整张脸冷得像刀刻冰块一般,一双精锐的眼睛斜撇着一旁的黎伟逸和江氏。抖动着胡子说道:“薛朗,你个不孝子,你的骨气到哪里去了?你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吗?”他没想到,这小子金榜题名之后,第一件事想的不是他这个长辈兼老师,而是他的青梅竹马。简直太不懂事了。此时,见他居然给一个外人下跪,心里不免酸得厉害。

    杨公说完,也不管其他人高不高兴,径直上前,抬起手给了薛朗一记响亮的耳光。刺耳的声音落下,薛朗白皙的脸颊上瞬间肿胀的像个包子,看样子这巴掌可不轻。在场之人,无不大惊之色。

    杨公在村里一向是极有威望之人,在大伙心中他有见识,有谋略,不迂腐,得到很多人的尊敬。他原本也是做官的,经历一些事之后,便辞官还乡做了村里的教书先生。薛朗也是他的学生,还是最得意的那一个。

    打完还不解气,便阴阳怪气的数落起他来,“薛朗,你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,让九月这么好的姑娘跟你私定了终身,你简直太卑鄙了。此事要是传出去,我这张老脸怕是要保不住了。”杨公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来在自己脸上拍得啪啪作响。

    拍完还不解气,抬起手又给了他一记耳光。长这么大,杨公从未动手打过他,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。薛朗还没反应过来,又被他一把拽起。全程动作干脆利索,丝毫不像年迈的老头。薛朗无奈,也不能忤逆外公,只好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。刚站稳,他又转身,扶起了九月。九月抬起头来,看了看爹娘,见他们面色如常,也跟着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此时,黎家的院里围满了人,一看这架势,大伙立马明白了过来,面色也变的阴晴不定。有的羡慕,有的嫉妒,感叹黎家上辈子一定是烧了高香,不然怎么会掉如此大的一个‘馅饼’。不过,眼前的两人,一个郎才一个女貌,真要说起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。

    杨公说这句话不免让黎伟逸两口子多想,明面上是在说薛朗,暗地里却指桑骂槐的在说九月想着攀高枝,缠上他家薛朗了。

    这下,黎伟逸再也坐不住了,在他心里一直很敬重眼前之人,可是他刚刚那番话,简直就是骂人不见血。于是,面容冷冽到极致,沉声说道:“薛朗,你外公说的没错,像你这般身份尊贵之人,我们黎家庙小,可不敢高攀你这尊大佛。”他们两家挨得近,平时有个家长里短,也都相互帮趁着,也没什么大的矛盾,说起话来怎么就如此难听。以前敬重他是老师,对他总是客客气气的。这不,外孙刚一考中状元,就翻脸了。真是人一旦得势,丑恶的嘴脸就显露出来了。

    薛朗被黎伟逸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,原本坚定的脸上写满了尴尬。不过,这么多人看着,他也不希望自己下不来台,脸上依旧挂着笑,透过杨公,对黎伟逸说道:“叔,您这话说的太见外了。我跟九月乃是两情相悦,跟我的身份无关。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的,还请您成全。”

    “哼,俗话说的好,负心多为状元郎。你现在说喜欢我闺女,说会好好对她,指不定以后进了京,遇上一些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小姐,不免又动了其他心思。”

    话糙理却不糙,这句话倒是说的有道理。毕竟,这世间留恋于花丛中的陈世美不是没有。

    到了这个节骨眼上,事情的发展早已无法掌控。黎九月脸上不禁多出一丝担忧,全身微微颤抖,心里想着,她跟薛朗明明是两情相悦,怎么就成为了一对坎坷的苦命鸳鸯?

    感受到身旁之人微微的变化,薛朗伸出手来,娴熟的握住了她的手。他的手掌干燥温暖,让她整个人心安不少。侧过脸望了望他,见他眼神坚定,神情执着。

    黎九月低着头沉思,她爹蛮不讲理的气势,让薛朗难堪至极。于是,下意识的拉了拉黎伟逸说道:“爹,薛朗好歹是新科状元,任职便是官府之人,你这样说话,可是大不敬。”

    可惜,黎伟逸可不吃这一套,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,“你还说他是新科状元,在我看来他就是个油腔滑调骗取小姑娘的登徒子。”

    薛朗尴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,心里着实委屈,这么多人看着,她爹还真是一点面子也舍不得给他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