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府后门,郑淣扶了紫珠站在车边,芊芊玉手轻轻的搭在车框上,正准备登车而上,却见有人突然从后面奔了过来,她还没来得及回头,衣袖竟突然被一人一把拉住,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颤抖道:“公主殿下请……请留步!臣一家的身家性命全系公主之身了!恳请公主殿下救一救臣的性命!”

    郑淣不由皱眉,旋即正色道:“大人为何如此?我不过是一介庶民,哪里能有什么能耐能救大人的命?”

    赵岑见她不肯应答,此时再顾不上其他,磕头不止只是不肯起来,垂泪禀告道:“臣为南朝鞠躬尽瘁二十余年,如今年已过百,如今不过想保全全家性命而已,还请公主垂怜体悯,老臣确实有万不得已之事啊!”

    郑淣左右看了一看,虽说此处是赵府后门,地偏巷僻,可到底不成个体统,她微微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大人还是起来再说吧,切莫再让郑淣难堪了。”

    赵岑一听,觉察出这个语气中还有转圜之意,方站了起来,将宫中传来的消息细细的同她讲了。

    郑淣听罢,恼怒倒还在其次,心中却不由生出天大的疑惑来:“这宫中并不曾有人见过我,却为何能看今日入宫之人不是我?”

    赵岑见她责问,不由又跪下叩头,泪涕滂然道:“臣闻听是有人告了密——幸而,此事并不曾为西梁皇帝所知,今日公主殿下若执意不进宫,只怕臣之全家的灾祸顷刻便来啊!臣做事欠了缜密,将殿下陷危险困窘的境地,乃是万死之罪啊!只是殿下啊……请殿下念在老臣多年辛劳,救一救老臣全家性命吧!”

    郑淣只觉嘲讽至极,却知道如今这情形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

    虽然说走丢了一个采女,本是一桩不起眼的小事,但若被查出来此乃有意为之,由此而滋生的种种阴谋流言,在这京都中便决计不会是小事一桩了。怕是一时间,这赵府就会被查个底朝天,那时候莫说是脱身而去,只怕是即便到了西梁边境,也离不了这西梁半步!

    郑淣略一沉吟,如若是这样,倒不如低调行事,坐了轿子走上一圈——谅那赵岑也不敢不将上下打点好了,况且强龙不压地头蛇——她抬眼看了一眼旁边候着的一乘绿绒小轿,两个脚夫恭敬地站在一旁,两人身材魁梧,目不斜视,直视前方,只同泥塑的一般,对方才两人的行为言语,没有丝毫的惊诧之意,必然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。

    在这府邸之中,她的身份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,莫说是下人奴仆,便是连赵岑的妻女都一概蒙在鼓里,而这两名轿夫的侍卫必然是赵岑的心腹。

    下头的赵岑虽然又是叩头又是哀求,却也并没有给她第二条路走。

    她眉头微蹙,眼中含着一点似有似无的嘲讽,脸上却微笑道:“若是我今日不从,怕也走不出大人的这一扇府门罢!”

    赵岑只觉汗如雨下,连连叩头告罪。

    郑淣不再言语,只躬身坐上小轿,冲着那轿夫点一点头道:“真是有劳你们两位了。”

    两名轿夫对望一眼,其中一人对着她微微欠身,道:“不敢。”

    郑淣知两人是练家子,冷冷的道:“有什么不敢?本宫还望着托您两位的福,坐您两位抬的轿子,原路去原路回呢!”

    赵岑道:“老臣万不敢让公主殿下受惊,老臣已将上下具是打点好了,万不敢再出什么纰漏。臣这原本也是无奈之举,还请公主殿□□谅臣下。”

    赵岑再偷眼看一眼郑淣的脸色,见她脸色不喜不悲,心中不由地万分惶恐,这郑淣是南朝长公主,也是南朝当朝皇帝的妹妹,身份自然是千尊万贵的,若是在南朝,断断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个不字,只是如今是在西梁,再贵重的身份也贵不过西梁皇帝的一道谕旨,虽知道自己已将这位长公主殿下得罪个干干净净,可是他现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。

    “纰漏?便是这三五天,大人出的纰漏还少吗?”郑淣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,不再理会赵岑,只轻声嘱咐轿夫,“行了,起轿吧!”

    轿夫正准备起轿,却见赵淣又将轿帘子掀了起来,冷声道:“赵大人,您那掌上明珠需得有人管上一管了,我本是个有名无实漂泊无根的人,自然是听您摆布——若是有朝一日得罪了南朝的权贵高门,替您闯下大祸事来,我倒要看看您要怎样替她担着?”

    赵岑闻言啊了一声,不知郑淣如何提起了自己的女儿,不由辩解道:“臣的两个女儿——玉娘年纪尚较小,那娇娘虽大一些,生得聪慧淘气了一些,但是却断然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来的!此事怕是还有其他的什么人捣的鬼,待臣细细查访,定能将那人揪出来!”

    郑淣冷冷一笑,讥讽道:“如此说来,大人在朝中可得当心呢,大人在后院私藏了一个女子的事情都能被外人所知,大人家的墙怕是都长了嘴巴呢!”

    赵岑还没来得及答话,却见面前的绿绒小轿的轿帘子“扑——”地的一声放了下来,他只见那轿帘子抖落出的尘埃,在阳光下万尘飞舞,如同金屑一般。

    时辰已迟,两名轿夫当即抬了轿子,健步如飞地朝宫门方向直奔而去,赵岑立在在门口,瞧着远去的轿子,不知为何心口上隐隐的浮上了一点不安。